第一百四十一章 议事(一)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亨依尔字数:4902更新时间:25/11/02 21:16:12
    亨亚日在初四的早上总算是把后七十二式的第二、三式学全,只看今日的进度,日后每日多也就是两式的样子了。这个当然也是苛求不来的,主要是演练起来艰难,自己一个人单练的话,就更是艰难。后面的招法还有很多,想必要用的时间会更多,临行前想要彻底学完,这却是力所不逮之事。

    初四这天,大家主要去逛了花市,又到茶楼里坐了坐,听了一会儿戏,说书的也听了一小段,喝了几壶茶,嗑了些瓜子,吃了些点心。只杨彦之终究耐不住那性子,商议了一下,葛自澹感觉意思已足,于是大家就又出门而去了。对亨亚日来说,倒确实是体验了这么一回,观戏、听评书还是其次,主要是当地的观众确实很多,而且很家常。有些人甚至还能一边看,一边摇头晃脑的嘴里跟着台上念念有词的,比那观戏却是有意思得多了。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这也符合亨亚日往年里过年的习惯,只是今年在外地,看到了不一样但却同根同源的年,心里也是满足。

    初四一过,初五是转瞬即至,早上教习拳法的时候,亨亚日感觉杨彦之和前些日子相比,明显显得兴致高了很多。竟是在把两招教完学通之后,给亨亚日又完成的演练了一遍后七十二路招式,这一举动却差点耽搁了早餐时间。

    早餐之后,除了杨严之因有事暂时告退,出去办事之外,其他人都还在正堂里坐着。葛自澹对杨彦之说道:“杨兄,我们说说话。是在这里,还是回房里去?”

    “就在这里吧,这是正经事,回房还不如这里敞亮。”

    “好吧。”

    “你们几个都先忙其它的去吧,有事会叫你们,没叫你们就先别过来,我们有事要谈,家里有要紧事就先说给严之知道,事后再给我说一下就好了。”

    几个帮佣回道:“知道了,大老爷。”

    一个个忙完手头之事后,就纷纷离开了正堂。

    一时,正堂里只余杨彦之和葛、谢、亨三人。这时葛自澹说道:“年前的时候,只是起了个头,既然说到要今天谈这事,我就顺着上次的意思往下讲。亚日今日其它事也放一边,坐这里也听一听,这中间也会有些事要你去做,再说这事日后也都是要你来出面处理的。”

    亨亚日虽然不值得到底是什么,但既然先生吩咐了,他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于是就点了点头。其实他原本见早先先生说得郑重,就有意想听一听的,只是以往先生总是要他离去,去做自己的事情,诸如上学啊、读书啊什么的,说不上是避开他,只不让他在这些事情上分心,这回倒是有违日常,竟然主动出言让他留下来,并且说这事与自己也有些干系,却不知缘何而起。自己只是一个小孩子,哪里参与得了什么事?亨亚日心下也是好奇,不过转眼见杨彦之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些天闲时,我也在仔细的反思将要和你说的事,本来是想出一个完整的方案的,然后拿出来和你探讨。只是后来一想,这样却是不成的,倒不是说信不过你,主要是如此一来,就束缚住了你的手脚,不利于你将来做事,而我与生意场上多也是纸上谈兵。所以后来我就想,干脆就把我想你日后要重点关注的一些关键节点说给你听就好,至于说具体应该怎么来处理,如何拿捏,你到时看着办就行,如此才是我们一起做事之道。”

    “贤弟太见外了。你要是有完整的东西,我照章办事岂不是更好,需也少了很多的周折?”

    “杨兄,不是不想,实在是不能。你自己本来就是做大事的人,日后更是要作那独当一面、开疆拓土的统帅,可不是什么急先锋,所有的事,别人都是需要围着你来周转腾挪的,你也不必过谦。”

    “好,我听贤弟的,你接着往下说。”

    “早前我的言语可能稍稍夸张了些,但也是不差的、现如今我就把我的想法跟你交换一下,如果我想的不够周到,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东西,我们一起商量。”

    “嗯。”杨彦之点了点头,这也勾起了其他二人的好奇。

    “我是这么想的,我们一起做个航运公司怎样?”

    “航运公司?好啊,不错的。”杨彦之听了这个,口中随意应和着,只心里却有些迟疑。这东西他早先也是曾经想过的,只是打听了一下后,觉得没什么赚头,就早早熄了这念头。这被葛自澹绕来绕去的吊足了胃口的东西,一听竟然是这个主意,心下里难免有些泄气,但出于一贯对葛自澹的信任,心里多少还带些侥幸,只并没有表露出来。

    葛自澹一听杨彦之说话的口气,知道他并不看好这门生意,心下也并不感到奇怪,只是接着说道:“我知道杨兄是怎么想的,这事需不急,我先把初步的打算和你讲过之后,你再斟酌。”

    “贤弟请讲。”

    “你们家里的生意我多少知道一些,你估计会把我刚才和你说的那航运公司就当成你家走镖的那个样子吧?其实这么想也说不上就是错的,二者表面看起来其实还是挺像的,并且本质上也差不多。”

    这一下却是戳中了杨彦之的心思,他早先确实是如此所想的不成想却在此刻被葛自澹戳破了的。只是他口中却说道:“那哪里能够啊?海上的弯弯绕还是要少不少的。山大王少,地方上那些官府需要应付的也少不少的,这样一来利头确实比陆地上要大得多。”

    “呵呵,杨兄却是想差了的。但是你说的也确实是实情,只最重要的一点你却给漏掉了。”

    “最重要的一点?”

    “大海之上却是危险和不可控的风险更多、也更严重。不说老天爷了,就是遇到海盗,别人干的这营生可是不会给船上留什么活口来的,到时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官府就更不用讲了,要是他们来对付人,那连本带利的就全给你吞了,就连人也有可能遭祸。其实大新年里有点不适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但是这事不提又不行。”

    葛自澹这话引起了杨彦之的一阵深思,现实确实就是如此,海上如果一切顺利还行,要是不顺利的话,那危险可就不是陆地上能比得了的。陆上花钱消灾不成,又打不过的话,狠心舍了那些钱财,还是可以跑的,而且也有很大的几率是可以脱险的,自然可以日后再报。然则茫茫大海,你跑都无处可跑,难道还能藏身鱼腹不成?那却不是藏身,而是葬身了。但这些对杨家或者说杨彦之来说,却不是什么特别难以对付的,杨家在与人争斗方面并不是软柿子,经验上也很丰富,虽说陆海不同,但拼起命来都是一样的。不过葛自澹这话又为何这样说呢?他是寻合作的,又不是来专门给自己敲退堂鼓,要来打消自己念头、更何况这是他自己想的注意,用意何在?杨彦之一时并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拿眼睛盯着葛自澹看。

    葛自澹也盯着杨彦之看了一阵,这时见他抬头望向自己,这才接着说道:“人们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如果没有那么大的利,你觉得出海的人又能有几个?珠港这里更是有很多跑了上万里海路做买卖的人在,难不成大家都是出海打渔去的?还是为了旅行,看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又或是吃饱了没事干,就为这闲逛?”

    这一番问自然也没有要杨彦之回答的意思,但意见表达得很明了,这海里是有着巨大的利益的。更何况那格里斯人不远万里到这里来,就为占了这个早先荒凉的小渔村?这说什么他都是不信的。但他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然后航运公司和这又有什么关系?杨彦之又是只看,不说。

    “你是做买卖的,做买卖的根本就是低买高卖,就是要交易。这低买高卖有个前提就是你得懂得这高低,这是你祖上传下来的门道,我在这里就不卖弄了,这些你自然是懂得的。你们这么些年来靠这营生积攒了多少银子,你心里自然是明白的,自然不用再多说,我想说的其实还是路上和海上的不同。你在陆上运个万儿八千斤的东西,抛出危险和各地管卡不说,人拉马驮的怎么也得个三四十辆车,百十号的人吧,再走个上千里路的,每日里操不尽的闲心,很辛苦,不容易的很。但是在海上呢?你不说那万儿八千斤的,你就是再有十倍,对海船来说,也只是等闲,船在海上走,四顾茫茫的,除了人祸,其它要操心的琐碎事会少很多,要的人也会少很多,时间上自然也会少不少,这样里外里一算,这货物从海上走比你陆上走,利何止是翻一、两倍这么简单?”

    话说到这里,杨彦之的眼睛亮了,理却是是这么个道理,这海船一下子驮的何止陆地上的十倍,更多也只是等闲,这样的话,这买卖要是成了,这获利就真是难以想象。难怪葛自澹会这么郑重其事的这么说,还旁敲侧击的迂回来去的说,不过他要不这样的话,自己也只视为等闲了。杨彦之欣喜,自然盼着葛自澹继续说下去,耳中却听得真切。

    “刚才说到的是大有可为。当然了,这大利当头,自然会有大风险,除了人祸那些不提,还有就是生意本身。你是积年做生意的,自然有你一套的生意经,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比原来的货多了有十倍,甚至更多,只你想要销出去的话,那难度就不是一般了。你得有那么些人来把你的货尽量销完,否则积压在手里,贮存、保管和变质这些事不理,还要占用你不少的本金,自然也会影响你的资金周转和下一次的交易,一回两回的或还可以承受,只是不可持久。那日后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所以我想到的就是我们要分清主次。在分清主次的同时,再把各个生意经营好。这里就和你说说我的生意经,班门弄斧的,杨兄也别见怪。”

    “贤弟说的我茅塞顿开。你所言及之事我虽有所想,可是都想的浅显的很,却是从未这么去想过,而且那么浅显的道理,我居然对此会视而不见,真是惭愧的很。贤弟提醒很是,我自然是只有听的份,哪里还会有什么意见?另外你说这生意场上的主次之说也让我分外感到惭愧,以前多是什么来钱就做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斧子的,不成章法,只不过挣些小钱罢了。刚刚听你这主次一说,我心里透亮了,虽说还没有抓住其中的关窍,但隐约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

    “杨兄不用这么客气,这只是你惯常做陆地上的生意,从没往这海上起意过罢了。早先在西洋的时候,我曾经起意过他们的那种公司形式做生意的惯常做法,归国后也对葛家那些做生意的做法都做了些了解,我不知道你们和葛家做生意上有没有什么差别,另外对西洋那些所谓的公司,你又了解多少?”

    “杨家和国内大部分合伙生意人都一样,自己吃不下来的生意,或者是钱不够,又或是营生上差不多时,找别人一起合作,大家共同发财。各家按比例出资,主家来操持,事后各家按当初约定的比例分红,主家通盘,各家要么是只参加几个盘口,或者不参与盘口,只拿年终的干股分红。就是弄个契约来,约定些事,大家同意后,摁上手印,各自留存,这事就算成了。至于国外的那些说是公司,说实在话,不大清楚,而且打过交道的往往都不大,大一些没交道。小的那些还多是国内人为了时髦,起的这名,多也是弄个契约,几个人一起出资,主家负责买卖这些。”

    “嗯,你说的不差,国内外在这方面的行事上,其实本质上差别是很小的,但细微处却有着很大的差别,也正是这些细微的差别才反应出这生意本质上的不同来,这点不同就是根本上的不同。这里说的就是这个契约,两种契约的差别非常的大。国内的契约一般都简单的很,只是约定出多少钱,做的是什么事,谁来做,事后怎么分红,而且往往多是一锤子买卖,这一单完了,下回接着再重新来,主要靠大东家的信誉来维系。这个契约在顺风顺水、没有问题的时候,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但一旦出现些问题,主要能靠的就只是大东家的信誉来担保了,大东家信誉好,自己受损失把窟窿给别人补上,信誉不好,干脆卷了东西跑路,官家都不大理这种事。这明显都是要不得的,生意按说也不该这么来做,这要的是生意只能稳赚不赔,只世上哪有这般好事?所以说大家在这契约里各方利益得失并不对等,尤其是对大东家并不总是有利的,而西洋方面在契约上在这点上就有相当的可取之处了。当然了,因为大东家在整个过程中处于有利地位,所以他能享受到更大的利益或是承受最大的损失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我们的契约只说了一个大方向而不具体,其他出资的人只看最后的分成,不说亏了,就是赚得少也不行,这样的话,那种合作并不长久。西洋的则不然,它把你在生意中的大部分方面说的很详细,也有相对应的解决办法,把双方当成长期的合作伙伴,同时把双方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让大东家不能损公肥私的同时,又不会在在公司利益受损的时候,成了只有自身吃亏的失败者。当然了大东家要对合作伙伴的利益负责是一定的,这也是大家合作的基础,另外还有一点是,这个契约是受官家法律保护的,不是说大东家可以胡作非为,而另一方任谁出来都可以漫天要价的,自然会有人给你个说道。即便赔,它也会说清你为什么要赔,又要赔多少。”

    这番言论倒是出乎杨彦之的意料之外,他也从未仔细想过几家合作的时候的那许多细节问题,主要是也算有求于人,要么求钱,要么求人,求帮忙,自己亏一点是理所当然的。这也难怪很多人共富贵容易,共患难难。同时也未想过,西洋人竟然对这方面管的这么细,就国内而言,这贩夫走卒是贱业,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顶多管你个大是非,细节问题它是不在乎的。杨彦之问道:“西洋官府有这方面的说道?”

    “有的,他们就生意方面的律法施行到现在已经一百多年了,最早先也只管个大概的,不过很多的条款也是有的,后来经过这么些年,慢慢的更是细化成现在的样子了。他们这些地方尤其重视生意,翻译到我们这边叫重商主义,自己挣钱的同时,也给他人和国家带来很高的收益。所以商人在他们国家通常也是很有地位的,这就是我当初和你说的富贵二字中贵字的出处。我们现在在珠港,严格说来,这珠港已经算是国外了,使用的自然是国外的法律,按照律法成立这样的公司,对你、对我说起来可能会生分一些,但你也知道,只靠情分维持总归是短暂的,出了意外就会失控,这样有律法保障的话,对你、对我,甚至对公司都是更有好处的。”